愕硕完全没有想过王笑有可能藏在布尔玳的那几个婢女当中。他心里甚至都没怀疑过哈尔吉达。
王笑能给哈尔吉达什么?楚朝的大官?连楚朝都快要没了。
至于布尔玳,更不值得怀疑,不提她阿玛的仇,今天这件事就是她惹出来的。
愕硕都不用想都知道,她就没有帮王笑的可能。
但有时候,人们意识中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,偶尔就是有可能发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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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已经通知了官兵……”
柴房中,布尔玳大喊一声,恨恨盯着王笑。
哈尔吉达几乎要吓瘫过去。
“想替你阿玛报仇?”王笑忽然问了一句,语气平静,“兴京城外那一战,上千清兵死在我手上,你阿玛在其中还真不算什么。如果人人都要报仇,我这一条命显然是不够死的。可笑的是,你要报仇,却连真相都不知道。”
布尔玳亲眼见到纳满死在楚军手上,自然不会想探究什么‘真相’,依然红着一双眼,挣扎着要杀王笑。
王笑又道:“我一开始并没有攻兴京城的打算,知道我为何还去吗?”
“我不想知道,我只知道你害死了我阿玛。”
“皇太极如果攻下楚京,便要挟大胜之势废除八王议政,独裁所有政事,也包括诸君人选。因此,想阻止这件事的并不止我一人。你们这大清朝有人想要火中取粟,一直在配合我行事。”
哈尔吉达心道:又开始扯这些?对布尔玳不管用啊。
“我打过盛京就想要撤了。但这个人嫌不够,他希望我搅得清朝更乱。因为八旗实力太平衡。只有乱了,他才能借机篡夺兵权和财富……你以为我劫掠来的粮食和财富都烧了、丢了?事实上,这些钱粮我都交给他了。
攻兴京城之前,我已是疲师,明知道攻兴京城很可能让麾下将士送命。为何还要去?无非是那人逼我的。因为兴京有钱粮、有永陵,皇太极在位时若是连永陵都被掘了,其人这一生的功过、皇子继位的正统名份便完全不同。”
王笑说到这里,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:“我终究只是一把刀,被人握在手里的一柄刀。而你,你想要报仇,该向一把刀报仇、还是向握刀的人报仇?”
“你不必哄我放过你,你今天死定了。”布尔玳恨恨道。
“好吧。”王笑道:“不想知道是谁让我攻打兴京?”
“谁?”
正当哈尔吉达以为王笑又要说“济尔哈朗”之时,耳畔却是听到王笑说了另一个名字。
“多尔衮。”
多尔衮?
哈尔吉达一愣,这才明白过来——他又在胡扯了……
下一刻,哈尔吉达忽然又想到,王笑所说的与济尔哈朗合作是否也是在骗自己?
但他也知道不管王笑是不是骗自己,自己已经和他绑在一根绳上了。
“攻兴京我只带了四千人,就这点人马我还敢去,便是因为城中多尔衮的人会配合我。他给了我一份名单,让两白旗兵丁躲在城内配合我拿城门。没想到鳌拜回来了……”
“你胡说!”布尔玳道:“我阿玛就是正白旗牛录,他出城战死了!”
“你阿玛叫‘纳满’对吧?他没在名单里,也不是多尔衮的人。”
“你骗我,我阿玛就是为了睿亲王才被革职贬回兴京的……”
王笑冷笑道:“还不明白吗?多尔衮早就抛弃你阿玛了。你阿玛当年是老奴的侍卫,知道阿巴亥试图篡改老奴的遗诏。哈,老奴要传位给多尔衮,这根本就是多尔衮自己杜撰出来的。你的阿玛、伯父都知道这件事。你们的伯父被杀了,你们的阿玛早晚逃不过一死。”
布尔玳道:“我不信,你是在骗我。”
“知道你阿哥为什么没杀我吗?”王笑问道。
“他被你骗了,你拿权势蛊惑了他。”
“我能给他什么权势?”王笑又是自嘲一笑,道:“你阿哥正是知道多尔衮才是害死你们阿玛的幕后元凶,这才负辱负重接近多尔衮。至于我,我如今成了这个样子,还如何哄骗你阿哥。我无非是你阿哥手中一枚棋子。”
“你胡说,你们俩还合谋杀了阿林保。”
“你以为阿林保是我们杀的?那为什么多尔衮不追查凶手?”
“因为阿林保得罪了盛京城太多人……”
“蠢女人。”王笑嗤笑一声,“阿林保是多尔衮杀的,他之所以杀阿林保,一是为了平息众怒,二是因为……阿林保查到了多尔衮与我之间的合作。”
布尔玳微微愣了一下。
“知道你阿哥在多尔衮手底下做事有多如履薄冰、小心翼翼吗?他默默承担着这些,供你衣食,让你可以继续当无忧无虑的小姑奶奶,你却批责他背叛了你们的阿玛?!”
王笑看着布尔玳,摇了摇头:“真正可笑的人是你,因为你的冲动愚蠢,坏了你阿哥的苦心孤诣,让你阿玛死不瞑目。”
布尔玳不再挣扎,转头看了看哈尔吉达,依然有些难以置信。
——自己的阿哥是这样的人?
忍辱负重、苦心孤诣、如履薄冰?
布尔玳实在是很难把这些词和自己的兄长联系起来……
王笑却已闭上眼,不再说话。
哈尔吉达则是陷在震惊当中。
他实在没想到王笑能这样颠倒黑白,胡说八道。
这一刻,哈尔吉达心里只想亲手掐死王笑。
但等王笑不说话了,他又意识到:如果劝不动布尔玳,自己也是要死的。
哈尔吉达明白——到自己表演的时候了。
“布尔玳啊,你真要指证你阿哥?我死了不要紧,你往后该怎么办啊?!”
他说着一边酝酿起情绪悲哭起来:“阿玛走了,阿林保也死了,只留下我们兄妹两在这世上孤苦无依,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……”
“你们在骗我。”布尔玳道:“你们就想骗我放了你们。”
王笑叹道:“我说了,我是一把刀。多尔衮可以用我这把刀杀了你们的父兄,你们也可以用刀杀仇人。当然,你阿玛是死在我手上,你要杀我实属应当。反正我这条命握在你们手上,你随时可以杀我。”
——随时可以杀,又何必急在一时?
布尔玳看了看王笑,又看了看哈尔吉达,陷入了沉思……
王笑并没有打算直接说服布尔玳放过自己,他只需要消弥了布尔玳对哈尔吉达的怨恨便可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