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尔衮已向北移师,驻军在南海子,中军大帐就设在南苑行宫。
这日,南海子。
一支箭矢“嗖”的一声飞窜而出,苇草中一只麋鹿奔跑着,哀呼一声,被利箭贯穿,栽倒在地。
“和硕睿亲王好箭法!”吴阎王拍手叫好。
多尔衮一箭放出,把手里的弓丢在亲卫手上,不置可否地笑了笑。
几名兵士抬起麋鹿的尸体呈在多尔衮面前。
多尔衮目光看去,微讶道:“这是鹿?”
一旁的范文程忙上前应道:“此为麋鹿,因其头脸像马、角像鹿、蹄子像牛、尾像驴。民间亦称其为四不像。”
“之前却未见过。”多尔衮淡淡道:“中原果然地大物博。”
范文程抚须道:“自春秋起,皇家园囿便喜驯养麋鹿,《孟子》有载‘孟子见梁惠王,王立于沼上,顾鸿雁麋鹿曰,贤者亦乐此乎’,但汉朝以后,麋鹿渐少。元朝初期,蒙古人把麋鹿捕运到南海子,供皇族子孙们骑马射杀。到如今,除了这南海子里还有两百余只,世间麋鹿已然绝迹。”
多尔衮闻言,脸上泛起些傲然之色。
什么皇家御苑、珍稀猎物,如今还不是大清之物?
皇阿玛以十三副铠甲起兵,现在马上将由自己入主中原,定鼎燕京。大清皇室将成为这世间最尊崇之人。
吴阎王又拍马屁道:“睿亲王箭法天下无双,一箭便射中这珍奇之鹿,正合逐鹿天下之意啊……”
听了这样的奉承之词,多尔衮随手要吴阎王肩上拍了拍。
他看得出来吴阎王是真心投效,于是勉励了几句,让其安心为大清效力。
正说着,满达海求见。
“睿亲王,王笑出现了……”
满达海才汇报完,多尔衮就皱起眉头,大步走到地图边。
他拿着棍子在大兴县附近点了点,目光中带着思量。
“真是王笑吗?”
“还不好确定,只是这行事风格确有几分相似……”
多尔衮又再次让人翻看了德州方面的战报,眉头越皱越深。
但很快,瓦克达从房山县送了战报过来,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。
“杜尔祜战死了……还真是那小子来了。”
“睿亲王,我愿领军击杀此獠。”满达海请命道。
多尔衮摆了摆手,没有回答,而是沉思了良久之后问道:“唐节五万大军尚且被我们击败,秦山海五万大军尚且受困于天津。王笑领五千人马前来,你认为他能比他们更难对付吗?”
“论行军打仗,他未必比唐节、秦山海高明。但王笑身份不同,他能让唐中元部与秦山海部合力,不再给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。”
多尔衮道:“这只是其中一点。我问你,今天如果是唐节或秦山海领着残兵循入山林,你追不追?”
“如果来的不是王笑,现在不必追。我们只要有条不紊攻克燕京,谅他们也翻不出花样。但……”
“但来的是王笑,此贼不除,我心中难安啊。”多尔衮道,“相反,除掉他,瑞楚联盟顷刻瓦解,唐中元必退、秦山海必乱,山东也可一战而定……这个诱饵足够大。”
“睿亲王的意思是,他是在吸引我们去围剿、把我们引入对他有利的地势?”
“显而易见。他知道大势难改,目的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。”
满达海问道:“那我们便不中他的诡计,只扼守住从房山进京的道路。”
多尔衮沉思不语,眼中杀意渐盛。
突听外面有人喧哗,报是一众将领要求见睿亲王……
杜度有七个儿子,这次皆从多尔衮南伐、在帐中听命。今日听得杜尔祜战死,余下六兄弟都有要替兄长报仇之意,纷纷前来请战。
穆尔祜、特尔祜、特遴、特尔亲、杜努文、萨弼,六兄弟站成一排,个个人高马大,大喝道:“我等愿往诛杀王笑恶贼,请睿亲王成全!”
这其中年纪最大的穆尔祜三十岁,年数最小的萨弼只十七岁,皆是锐气正盛的年纪,大喝声似要把南苑行宫的屋顶都掀翻。
多尔衮大怒,喝骂道:“杜尔祜才战死,谁告诉你们的消息?!”
“逃回来的旗兵说的……”
多尔衮愈发感到头痛,褚英一系在军中其实还远不止这些人,王笑在辽东杀的却远远不止是杜度、尼堪。等消息传开,又不知有多少将领要请命为亲人报仇。
不杀王笑,军心不安啊。
“都老实呆着!”多尔衮果断下令道:“传令瓦克达,速领军进击坡峰岭,围堵王笑;着令乌真超哈营调火炮十座,炮轰坡峰岭;满达海,你再从本王亲卫中调一营炮兵,告诉瓦克达,务必谨慎以待,此战不容有失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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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。
傍晚时分,邓景荣在一户人家前低声说了几句话,又递上一枚银子。
“等着吧。”门房掂了掂银子,进了院子,不一会儿才转了回来,道:“将军刚好在府中,跟我来吧。”
他说着,目光向邓景荣身后的两人瞥了瞥。见一个男子三十岁左右、另一个十八岁左右,都是相貌不凡。
“这两位是?”
邓景荣笑道:“是我的随从。”
“随从?”门房嘀咕了一句,自语道:“这样的随从……”
这也不关他的事,领着三人到了前厅,却见自家将军白万里已然亲自出来迎。
“哈哈,邓老儿,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。”
邓景荣忙拱手道:“白首领如今已是将军了,可喜可贺……”
王珰正跟在邓景荣身后,抬头看去,心中不由“咦”了一声。
咦,这不是我们家门口那个白记车马行的老板吗?
~~
白万里和邓景荣寒暄完,目光则又在邓景荣身后的两人脸上一扫。
白万里当年跟着七殿下入京打探消息,就在王家附近开了白记车马行,自然能认出这是王珍与王珰。
但也不戳破,领着人进了大堂入座,方才开口道:“邓老儿你好精乖,你儿子如今在西安任官,你自己去躲在济南,这是学着人家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?”
邓景荣赔笑道:“白将军这是哪里话,无非还是为七殿下做事罢了。”
“对了,京城都被围了,你是怎么进京的?”
“我会说点满语,身上还有建奴的信令,因此通行无阻。”邓景荣说着,从怀里拿出两枚令信交在白万里手里,“这是去年我陪楚公逃出盛京时带出来的。”
白万里细作出身,看了看倒也认得出来,见一个是多尔衮的旧信令,一个是范文程的信令。
“送我如何?”
“白将军拿去便是。”邓景荣又说道:“到了京城,也是借着七殿下当年给我的信令入的城,我还担心不好使了。”
“你少给我绕弯。”白万里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打探七殿下的地位,脸色转淡,道,“我不妨直说,七殿下如今在瑞朝确实还说得上话,但也不容易。你少给殿下添麻烦。”
说着,他目光在王珍与王珰脸上又是一扫,接着道:“如果是来求殿下办事的,劝你们早回吧。”
王珍笑了笑,问道:“这是白将军的意思,还是七殿下的意思?”
“王珍!”白万里在案上一拍,道:“七殿下当初放了你们南下,已算是对你们王家仁至义尽了。她因此被陛下责罚,如果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重用。你这扫把星又来做什么?”
王珰心想,这家伙笑着脸拿了东西,马上就变了脸,好厚的脸皮啊。
王珍却只是苦笑,道:“我有要事求见七殿下,还请白将军通传。”
“通传?我没把你们这两个楚朝细作捉起来就算好了。”
王珍道:“如今楚瑞两朝联盟,我们如何是细作?”
白万里道:“你们不光明正大求见陛下,却想私下联络七殿下,万一被有心人打探到了,又要诋毁殿下。”
“实是有要事……”
“真有要事,先见了陛下再说。”
王珍脸色愈苦。
下一刻,厅外有人喊道:“人在哪里?”
王珰听出是花枝的声音,心中一喜,转头看去便见花枝迈进大厅,一副飒爽样子。那张丑脸也让人顺眼了许多。
“白万里,你好大的胆子,现在还敢作主了是吧?”花枝喝骂道。
白万里抱拳道:“末将实是为殿下考虑,眼下这时候,万不可引陛下猜忌啊……”
“闭嘴吧你。”花枝骂了一句,向王珍道:“你们三个,跟我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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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珰掀开车帘,向路边看了一会,转头向花枝问道:“你家殿下没住在宫里?”
“嗯。”
王珰又问道:“我看这路,她不会住在王家吧?”
“谁稀罕?”花枝哼一声。
过了一会,马车停下,王珰抬头一看,只见匾额上写了一个“缨府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