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到傍晚,张光耀迎了耿氏拜堂成亲。
秦小竺跟着陶文君,带着一群女眷也从耿家到张家,在后院帮忙布置。
她哪会布置什么,过来也就是撑撑场面,一直都在让董小宛给自己说故事。
正听故事呢,王颙拉着张光第跑过来,嘴里喊道:“三婶三婶,早上玄策叔把表舅打了一顿呢。”
秦小竺就蛮喜欢听王颙喊自己‘三婶’的,每次听了都眉开眼笑,但对秦玄策打了白俭正的事却不以为意。
以前在秦家,哪天没有家中子弟互相干架?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
“打了就打了,有什么关系,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能不打架吗?”秦小竺转过头又向董小宛道:“小碗,刚才你故事说到哪了?”
……
一旁的左明心却没这么心大,听说丈夫又打了人,大姑子又不管,她只好招过王颙就问道:“虎头,你说玄策打了谁?”
陶文君忙跑过来,在王颙头上一拍,道:“小孩子不要瞎说……明心你不必管,我那表弟就是欠教训,定是他惹了玄策。”
在陶文君看来,秦玄策天天到王家来吃早饭,性格又是好相处的,大家关系还更近些;白俭正以前是个狗眼看人低的,打小就瞧不起陶家这门姻亲,说是表弟,其实没什么交情。
一边是战功赫赫的大将,一边是游手好闲的纨绔,这事就算是偏心,她也是毫不犹豫偏着秦玄策。
左明心却犹不放心,还想再问,陶文君又道:“好啦好啦,本就忙得脚不沾地,别听虎头这孩子添乱。”
陶文君说完,王颙笑吟吟地凑上来拉着她的手,悄声道:“娘,三婶身边那三个人好漂亮,也是要嫁给三叔吗?”
“嘘,别乱说。”
“哪有乱说,三叔就喜欢漂亮的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
“对了,我刚才看到二叔和一个姑娘从那边小巷子走掉了。”
“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嘴里没句实话,你二叔那人怎么可能和姑娘走一起。”陶文君又在王颙头上轻轻一拍,道:“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光第,你要是有他一半懂事,娘就烧高香了。”
她看向张光第,目光变柔和了许多。
“光第,你带着虎头去放爆竹,别让他到处吵吵……”
张光第比王颙只大两三岁,看起来却比王颙稳重得太多,已有小大人模样。
但每次看到王珍和陶文君,他都是很害羞的样子。
“是。”
“是什么是,等你和妞妞以后也成了婚,也要叫我一声娘。”
陶文君说着,随手拿了个糕点递在张光第手里,又道:“饿不饿?拿个糕点先吃。”
张光第接了准丈母娘递得糕点,脸色通红,捧着糕点乖乖巧巧地应了。
他在台儿庄也指挥过许多人打仗,这时却真像个孩子。
王颙于是又凑上来,道:“娘你偏心,还有哦,我没瞎说,刚才二叔真的和姑娘走了……”
“你还不走开?”
……
秦小竺听董小宛说完一个故事,见左明心还在一脸担忧地看着前院。
“你别管玄策啦,多大点事。既然送过亲了,一会我到你们家里坐坐,顺便再看看我那小侄子。”
左明心应道:“好,姐姐可要再推几局牌九?”
“推牌九多不爽快啊,赌大小才有意思。”话虽如此说,秦小竺想到王笑不喜欢赌博,又道:“还是推牌九吧……”
她又转向董小宛三人,问道:“你们会推牌九吗?”
“会的。”
“那一块去吧?”
“好。”
陶文君听到‘牌九’二字就是眼睛一亮,转过头道:“你们等等我,再一会我便忙完了,由那些男人们喝酒,我随你们一道过去。”
除了想推牌九,陶文君特意到秦家一趟,还选在这个秦玄策打了白俭正的日子,主要是为了表明她的态度……
顾横波跟在秦小竺身旁边看着这些,也觉很高兴,她莫名地太喜欢这气氛了。
但听到要一会就要走,她有些失落起来。
今天先到耿家给耿氏梳妆,送亲到了张家也只待着后院,直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王笑呢。
她想了想,找了个借口退出来,往前院走去。
站在廊下探头探脑看了一会,她眼睛一亮,正要走出去,忽见前面一年轻公子跑过来。
“顾姑娘,请留步。”
顾横波避了一步,看向对方,感到有些疑惑。
“在下姚伯诚,乃忠勤伯府长孙、外贸司郎中,先前曾见过顾姑娘一次。”
姚伯诚说到这里,想了想,决定还是以诗来表明自己的心意,诚恳道:“未曾相逢先一笑,初会便已许平生。只缘感君一回顾,使我思君朝与暮。”
顾横波又退了一步,道:“姚大人厚爱,下官无福消受,请姚大人另择良人吧。”
她说罢,似想从姚伯诚身边绕开。
姚伯诚一愣,挡了一步,道:“许是我说的还不明白……这么说吧,我愿娶你为妻。”
“烦请大人让开,下官还有要事。”
“顾姑娘可是还没听明白?我……”
顾横波转头往远处又看了一眼,神色焦急了些。
“姚大人,我心已许良人,请让开吧。”
“顾姑娘可是担心入了伯府受人流言匪语,我保证……”
……
又是几句话之后,姚伯诚依旧纠缠不休。
顾横波终于皱起眉头。
“你愿娶,我就一定要嫁吗?哪有这理所当然的事情?”
一句质问之后,姚伯诚愣在那里,有些不可置信。
顾横波也不愿太得罪对方,又冷冷淡淡道:“请姚大人相让,下官真有要事……”
~~
前堂。
王笑举起一碗酒敬了众人,打算离开。他回去还有事情要安排,何况呆在这也让别人不自在。
他唤了一个婢子去后院和秦小竺说一声,又吩附人去安排马车。
一转头,看到耿当正傻乎乎地站在角落里看着自己,跟个望夫石一样,王笑于是招了招手。
“靖安王。”
“愁眉苦脸地做什么?”
“俺……末将……总是办砸差事……”
王笑摇了摇头,带着耿当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。
“你是最早跟着我的人,到现在张光耀的官位都赶上你了,可有不满?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耿当头摇得和波浪鼓一样,“光耀有出息,俺可高兴了,昨夜还梦到张将军,俺对他说光耀的事呢……靖安王,俺总是没保护好你,弄丢了你也不是一次两次……活该被降职,俺绝对没有怨言。”
“别没精打采的,我从没怪过你。”王笑道:“是我性子太跳,你也不适合跟在我身边保护。你战场上敢打敢拼,如果不是老给我当亲卫,现在都当上总兵官了。”
“俺没想当大将军,就是想保护好王爷……”
“打起精神来,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,该受的罚你也受了,往后好好干,别给我身边的老部将们丢脸。”
王笑说完,伸手在耿当肩上拍了拍,又道:“我打算让你去守山西,敢不敢去?”
“喏!俺敢去!这次一定不会办砸!”
“那就好,今天是光耀成亲,高兴点……”
和耿当谈完,王笑又听得婢子回报,说秦小竺打算去秦玄策家打牌九,让自己先回去。
他点了点头,看前院人多,懒得从那边出去,于是向侧门走去。
才走到门边,身后有女子喊了一声“靖安王”。
王笑回过头,见是顾横波脚步匆匆跑上来。
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女装,裙摆飞扬,确实是倾国倾城。
跑到近处,她有些站不稳,身子晃了晃,好不容易才停下来。
“下官见过靖安王。”顾横波行了一礼,眼中神彩奕奕。
这时候大家都心情颇好,她像一只小雀儿。
“都是来参加喜宴的,又没有公务,不用多礼。唔,你病好了?”
顾横波听了,神情更不拘束,笑道:“病早就好了,王爷一点也不关心我。”
王笑没理她这一茬,问道:“有什么事?”
顾横波早准备好了说辞,她熬了好几夜分析王笑对什么感兴趣,又整理资料冥思苦想。
“我近日忽然想到,或许建虏会从山西打过来呢,想要提醒王爷……”
“你在外院任职,能拿到的情报不多,却能看到这一点。嗯,我知道你很聪明了,去吧。”
顾横波猜到王笑早有预料,却没想到他不肯就这话题跟自己继续谈下去,连忙接了个话题,道:“对了,我改了个名字,叫‘徐善持’,想来告诉王爷。”
“好吧,我知道了。”
“以示洗尽铅华之意。”顾横波盈盈上前,道:“小女要作个持重端庄的良善女子呢。”
“那很好。”
“王爷喜欢吗?”
“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。”王笑微微叹道,“今天我也不吓你了。就告诉你一句,你没什么不好的,但我家里人已经很多了。你好好做事,过好自己的日子,说得够明白了吗?”
顾横波微微一愣,却是反问道:“王爷今天真不吓唬小女?”
“嗯?”
她又凑上前一步,手扶着车辕,向王笑悄悄声说道:“你不想尝尝我的脂胭吗?”
王笑一愣。
——徐善持,你不是说要持重端庄吗?这玩笑过了……还是我想多了吗?
顾横波却已提着裙子跑开了。
她跑了几步,又回过头,清清浅浅地笑了笑。
“禀靖安王知晓,小女的名字还有另一层意思……善于持之以恒。”